无声喧哗
——为孟浩然而作
作者：骆家
同时代等于同历史，
同历史即同理对谈。
这不合时宜的理性，
这亘古适宜的诗意。
——题记
引子
槐花黄，举子忙
孟山人，愁绪长
喔，这危险的春天
无声喧哗的季节，让我想起你
孟山人，那空无的功名仕途
让你虚掷多少光阴
涧南园、岘山、襄水……
而唯有超然才是你真正的山水田园
一
1.
酒，这祭祀之物
今晚请再斟满
有太多盛唐的人和事屈打成招
变成孤魂野鬼在山里游荡
等待你的祭奠、召回
欲匡复李唐的老臣张柬之无法瞑目
却为何你罢考襄州府试——
仕你所欲，而义更高
但奉上一杯薄酒以祭河，凝眉屏息
你需要神明的点拨直至点石成金
这雄性的、阳性的复数
一群桀骜不驯的野马
一旦被征服，你将无路可逃
不在乎酒牌大小或酒精度数高低
只记得酒的名字曰“瓮头清酒”
我要你的洁身自好和古老的惆怅
拿命换命，如今两抵
既然君不要，这肉身就交付给酒处置
或沉醉，或畅饮
有你陪，夜不长，梦不多
2.
酒，这时间之锁
与喧嚣为伍，亦为孤独张灯
相互厮守的还有竹林风雨
和江上的帆。它们比语言更轻盈
更有力、忠贞
如古罗马的巴克斯，希腊的
狄俄尼索斯。你黑夜的自言自语
成为你最神秘的宗教仪式
你跟狄俄尼索斯太像，与众不同的神
在万神殿众神中，你是一个“奇特的陌生者”
诸神都喜欢奥林匹斯山
而酒神宁愿呆在自己生长的山林间
哦，孟山人，在襄阳城
你也一样格格不入——
你敏感、性情，相信人间大义
感恩每一位知遇之恩
有人仕途驻颜有术，穷其一生拼搏
唯独你文而不仕，“把酒话桑麻”
素常与赤松梅道士宴饮
吟诵“童颜若可驻，何惜醉流霞”
3.
酒，这虚空之皿
却永合时宜
世界清明则出仕，混沌则隐
汉水之滨，山涧之南，神仙隐逸之地
“移舟泊烟渚”。然虚则不实，空
则无依无靠。你如水中之影
踯躅盛世边缘。神兽不授
日暮客愁。你只想有英才明主知遇
不忌人笑，不妒乡党擢升
独乐得个载酒醉重阳
你的空是真性的空
酒，符合你，迎合你，亦成就你
饮无奈之酒，饮孤寂之酒
饮怀才不遇之酒，饮大河滔滔之酒
你是酒的知己和敌人
孱弱之躯，无以至空中楼阁
纤纤书生，难以筑百年江堤
酒，需热饮，需与知音饮
无论春风，无论子夜雪飞
酒，将你的虚空灌满
4.
酒，这庆典之丸
节日不可或缺的汤药
快乐可以制造
而你奈何始终苍天不助
命运多舛？还是寡助失道
多少次宿醉醒来，你眺望岘山
叩问江心悠悠白云
草庐院不缺春风
不缺四月和煦阳光
只是它们从未进到你的心底
就像曼德尔施塔姆的旁注之诗
你和酒也相互注解
酒，还未饮完
也没有写够。你不愿意再等待
不愿意看到抱负落空
不愿意让老母亲再次失望叹息
再饮一杯吧。你未曾想到
以毒攻毒？或许你早已准备好
准备好随时归隐鹿门
杯影中，你将落寞一笔勾去
5.
酒，这玉液琼浆
馈赠之佳品。你曾与张九龄丞相宴饮
他欣赏你的诗才，却未适时举荐
你又与王维相知相交，感喟
“知音世所稀”，后再巧遇唐玄宗驾临
你这诗呆子情商低
竟然当天子面前吟出“不才明主弃”
从此被唐皇“放逐”还乡，断送无量前程
落得“卿不求仕而朕未尝弃卿，奈何诬我”
罢了，罢了。孟浩然啊，悔不当初
尘缘未了。世俗的喧嚣催你
继续北上，你似等又迟疑，蠢蠢而动
山水养人，你并未沉沦自弃
南国鹏城骄阳似火，而乡党遥想
孟山人，家乡的古人
唐诗名家中，你是绝对的异类少数
孟山人僭越世俗，比酒更烈
而你一度孜孜不倦梦寐以求的仕
未曾让孟家耀祖。今人赞叹——
比琼浆玉液更不朽，有孟诗
二
1.
孟山人，性格决定人
有多少朋友像你一样被世俗驱赶
士仕则荣，历史一直重演
不向年轻人学习
就不知道枝桠伸向哪个天空
树下有多少光影之洞
雨落下来，不是死亡而是新生
上学的孩子比运粮的蚂蚁兵还急匆匆
襄阳那些乡党和乡党的后孙们
说起你依然怀仰慕之心
你的高度也标注了你朋友的高度
友多即友无
一知己或三五好友，何不足矣
王维于你，王昌龄于你，李白于你
若关注细节，对你，王维最贴心
地铁一号线我很熟悉，好像
你祖屋旁的涧南园。但那时你的出行
是一叶扁舟，或一匹老马或矮驴
寻访老友，成了你排遣郁闷之法
有时纯因收到挚友相邀
2.
友从何来？友从孤独而来
最被滥用的，也是友
而与你成为朋友的，孟山人
都是一生为友的那种
好出游的诗人们自有癖好
纵情山水、亲近自然，直至炼丹修行
诗虽然不免唱和应酬
却也留下几段千古佳话
现代诗，似已坠落
或者说流于肤浅之河，仿佛
西人眼里的中餐和中药
只不过中餐都爱，中药却愈难立足
哦，人们对口福还是趋同包容
生活打动你我的
有的是皮，有的是根，有的是空
清供原本为隋代的佛堂供花。那时
尚无塑料花替代。佛不计较
如今的东瀛国，演变的插花为女子必修
它的中国内涵跟你的诗文一样
得以保留：天、地、人合一
有人听过日本朗诵你的“春晓”、“过故人庄”
出世超尘，惊为唐音
3.
深圳有诸位年轻的诗友喜肉
常携新书并呼朋唤友来访
偶有吃素的诗人更难得一见
海南的鹧鸪茶，诸君一见如故
还有刚从喀什采风归来之友
众人正好接风洗尘
骆家做东特备澳洲的山庄红酒
众友皆赞：诗友酒，不分家
孟山人，我们何尝不想邀你同饮
前些日，下乡去洞背村登大岭古
一干人马，浩浩荡荡登顶
还有老友夫妇，做慈善的人目光温暖
总感觉有人影晃动，陪同一侧
是你吗，孟山人
你的出游访友连同诗作
也曾有过如此快意
4.
那六载海南，朋友几何
蒋兄、苏兄，还有刘大哥
符兄、李兄，蔡兄伉俪
或诗或字或石头
有画有香有单咖
都有了，你还要求别的什么
将一粒球打上满月
手艺没丢
只需右肘稍收紧就完美。出了水泡
一整晚，不见牛郎但听天狼吠
5.
长安时不时地刮几阵风，惊鸟飞走
一阵梨雨醺风，纷纷说起文与性
坊间走漏闰六月的风声，一出滑稽戏
这与时俱进之友
不是你我，不是人到中年
友在小芦，在汉川，在武汉，在湖北，在北京
友是大理，是圣迭戈，是莫斯科，是巴黎，是爱丁堡
是哈尔滨，是吉林，是海参崴，是大兴安岭
是江南，是新疆，是拉萨，是尼泊尔，是北欧
是阿拉斯加，是第比利斯，是布拉格，是佛光山
友在“当路谁相假，知音世所稀”
友在“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
友在“每望东南云，令人几悲咤”
6.
猫风情，一块不老的活化石
每一次对视
人类均以失败告终
7.
一山二城
一座丢了魂，一座没长成
灰色的河水起微澜
8.
山中，你找到更多的你
细小、卑微、委屈
依然新鲜、沉默不语
9.
一开始就嘶吼咆哮，一匹空山五月狼
10.
是雨，就一定要落下来
不是屋顶，不是发梢
也不是树叶花心
它迟早会落下来，落入泥土
树根，汇入溪水河沟江湖
最后再交还大海
有些雨，死在了路上、地里
有些雨，六道轮回不得超度
但是雨不会自怨自艾
那些活下来的雨
带着死雨的嘱托
其实雨落下来，人生下来一样
回不去，那才是雨的本意
雨是海。而此前
你并不理解一场完整的夏雨
三
1.
人情如四月的胎记
远离相思，一曲长笛悠扬
此刻，一抹亮色点燃天边
黑幕的底边，仿佛汉水发亮的边界
此刻，现代化高大的建筑物遮蔽它的大貌
我惊讶那黑幕移动的速度
夜色只会吞噬与它作对的事物
或者相反。多数时候
我们被阻拦在巨大的中间地带
那里混沌未开、不清不白
孟山人，你的世界就迷失其间
如今人人都要学习直播网红
立竿见影，只为挣钱
也许可以，像石子扔进去的涟漪
或者浪花。随到随有
名呢，犹如洪水滔天
涤荡一切再孕育一切
事实上，名利和诗人确实难分
一直属于无数人身内之物，如器官
有人放得下，有人舍不得
2.
亲情说，“横草”不拈，“直草”不拿
这句湖北话包含两层意思
一说大事小事都不做，人懒
其次说家庭经济基础好
父母疼爱，生活无忧
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同义
不用猜，女人嘴上说的情一定是个梦
低眉顺眼只为小媳妇熬成婆
你本该拥有这一份情，孟山人
可如此生活……浩然之心犹何往
谷雨刚过，雨水充盈市井清凉
早起静听一曲斯特拉文斯基
他比你小1193岁。在89岁高龄离世
音乐家都长寿。诗应该学习音乐
滋养生命，而诗歌燃烧它
你还被世俗之情绑架勒索，隐居
逃离，有家不能回。亲情不再
诗人的妻儿安顿在她自己的娘家
哦，君君臣臣夫夫子子
情在何方？谁说女人无才便是德
3．
如果说好，诗情可以持续一周
早餐是非洲单品咖啡、荷兰奶酪
还有西班牙风干火腿肉外加巴西松子
如果说差，连续一周都是澳洲麦片
小吃店吃遍，像超市货架的重复
无法遮掩暴戾，心底如腹之空
人言可畏。一周五个早晨
由闹钟的哭闹把持
解构主义的光躲在油灰的几何砌体后
时时警惕的那个自我
人生，一场拉锯战
如你，孟山人。中年是僵局
戴安妮·阿巴斯的超级写实摄影
他们为何叫做纪实摄影
丹尼洛·契斯又说：“一旦你
达到自己的目标
你就错过了其他一切”
情迷之时，谁又在乎过一切
那情可以抵御时间的虚无
提香用《人生三部曲》做到
你，孟山人，撒开的是“春眠不觉晓”之网
4.
一场传统音乐会或者摇滚乐
华灯初上的花前散步
山水情，陷于夜色阑珊的困境
像潘天寿笔下的鹰和八哥鸟
诗的一生书写的诗行是固定的，却不绝对
譬如你，孟山人之诗
穿越千年，被你钦点命名
而这五月的雷暴
呼风唤雨的恣意
你的夏天，鼓槌在擂
茨维塔耶娃，永远的情人
“我喜欢，您不是为我而痛”[1]
那一场邂逅。你隐居之地就是仙居
靠山邻水，汉江如母亲的臂弯
风过竹林时，厮守孤寂
像天一样的空是空么
像光一般，你的光需要长袖善舞
但你最终没有敲开的仕途之门
通过诗你抵达了，你超越了
寄予山水，自在的山翁
5.
你的朋友中，山人、僧人不少
被你诗录的有湛然、元丹丘、云表
还有义工大师、张骖鸾，易、业上人
你当然也仰慕儒释道先贤
你的生活其实与我并非无关
时空的沙漏一刻不停。心不总是顺从
像石缝里的树，云的散步
还有登顶的人们
五月没有风吹尽心头之霾
就让雷暴、风暴再猛烈一些
湛然上人住在洛阳南城的香山寺
你甚至说“愿言投此山，身世两相弃”
仕途失意时你闲游绍兴云门寺
体会到禅机真趣，又仿佛不去揣想
“依止此山门”，何必效仿孔夫子
你向往义工大师的禅房，维摩诘经中
所谓“一心禅寂，摄诸乱恶”
在“一峰”和“众壑”映照间
心打开，悟醒坐禅修行之不染
“遂造幽人室，始知静者妙”谛
四
1.
孟夫子，你的诗有色
这一点没有人怀疑
不合时宜的理性
却还有亘古的诗意
而你常陷于不合时宜境遇
钻王维床榻之下
爽工部侍郎韩朝宗之约
窃以为色
福州开元寺铁佛殿有楹联——
“古佛由来皆铁汉，凡夫但说是金身”
而在诗人画家吕德安筑于北峰山宦溪村之山居
我把德安比浩然
2.
韩襄客，即孟夫人
孟山人为你留青名
每天清晨
我看到那棵不知道名字的树
红彤彤，如人群中的
一面旗帜
它骄傲地巡视
一群又一群擦肩而过的人们
不，人群没有仰视它
而是麻木地经过.
我佯装旁观
3.
你安静，世界也无声
那极目霞光
点燃一片烂泥滩
梨花的梦压着海棠
而你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似造物主巧夺天工
无趣的、苟且的
完美
尽管完美曾负隅抵抗
4.
白鹭洲的夜游，想起孟夫子的诗
我不放过任何一条路
时速三百公里的火车，看到
每一条路都能成为焦点
它们容许我一览无余，就像画展
或姣好的女人
它们的苦难、坎坷、不甘
每一条路都只记得孤独
还有那些树，那些河流
甚至天空偶尔飞过的麻雀
它们和大地上所有的生物一样
都迷茫不知归途
5.
沙滩，风扫过
不见抓痕
曾经的华年，有皱纹
无踪迹
6.
你说要有光和玄色
我也目睹过水晶
碎瓣与悲歌
7.
雨水急斜如网，风甚至让它们倒转
翻飞的水焰仍无法点燃八月
夜晚双眼像棉桃鼓胀
隐士藏身烟雨山腰
滴水穿心，因为荷花盛开
因为莲蓬无人摘，月光
只得将湖面
反复擦拭
8.
我请教过
苍鹭也可以叫“鱼鹭”
个个是捕鱼达鸟
守园者说，放生人都是杀手
9.
车过漳州，河水比黄昏还昏沉
烟不停地涂改、软埋
你写的诗和结绳人已麻木
10.
假如你在
这里的植物
都入得了孟诗——
银柴、黧蒴栲、黄牛木、乐昌含笑
油桐、台湾相思
栋叶吴茱萸、大叶算盘子、潺槁木姜子
豆梨、五月茶
笔管榕、鸭脚木、铁冬青、假苹婆
椿叶花椒、八角枫
猴耳环（含羞草科）、白背算盘子、红车
大叶算盘子、毛棉杜鹃
南岭黄檀、野漆树、杨梅
罗浮柿、木棉、楹树
日本女贞、山仓子、短序润楠
珊瑚树、亮叶冬青、山乌桕
红楠、木荷、长花厚壳树
秋枫、滨海槭、降真香
八角枫、枫香、莫氏榄仁
银桦、吊瓜树、毛果杜英
白兰、阴香、大叶相思
海芒果、刺桐、火焰木
看到它们，想起春晓
孟山人，它们都是你
五
1.
孟夫子，你心期待过未来读者吗
你心何驻？又将你的动力支点放置何处
欲望压顶，如堰塞湖一般
人情世故还在放闸管涌
假连翘、非洲凌霄
琴叶珊瑚（体汁有毒）、马樱丹
五龙兰、金脉爵床，还有赪桐
无一例外，它们都将凋谢
失去的风并没有走远
它吹进下一个窗前盛开的夹竹桃
还有一枚含苞的心扉
Minimalist[2]，是物质的针
精神成反比
而被毒日烤焦的墙无处躲闪
莫非路上的人无恻隐心
甚至眼睛也没眨一下
我要找你，孟夫子
我要去山里找那些陌生的树
那些你不曾吟诵的植物
那一面旗帜也红
那一天也霾
帐篷里有人在挨饿
想象孟山人是你提着蛋花暖瓶去送饭
吟一句五律《秋登兰山寄张五》你的佳句——
“北山白云里，隐者自怡悦”
重复的梦离不开那些彻夜不眠的眼睛
那些接纳饥饿之吻的唇
那些声嘶力竭的风
那些被火烧过的霾的天空
那些举过头顶的拳头
那些自制的火把
那些反复抄写的诗句
那些焚烧的纸
抵不过
一个一去不复返的清晨
2.
某月某日某时
选择性遗忘是佯装遗忘
其实，剩下的更多
昏沉沉睡过去，把自己灌醉
麻木，还是装疯卖傻
这聪明的时代，哪有傻子
嗯，还是指桑骂槐比较容易
但谁又会在乎
因为大多数真的忘记了
孟山人，你与世无争有争
就像许多诗和人
因为不再疼，好了伤疤
那么，就只剩下沉默
这样最好。温顺地
沉默，自嘲自解和滑稽地
沉默，无一例外
语言被收买
没有一盏灯点亮
在潮湿发霉的夜晚
嗓子散发出腐臭气
3.
下午的云群，不再那么拥挤
甚至比之前的时候
（那是清晨和繁忙的上午）
降低了九层楼（从我窗口望出去）
是的。此时，月亮也冒出头
它一度喜欢遮蔽
太阳在她的对立面
没有一丝风
没有一片阴凉
它们都被那些毒蛇吞噬
4.
我该杀死愁绪，在假象和虚构的山里
可以自己开路和掩藏秘密
那些鸟都飞走。毛毛虫一动不动
每一块石头都修成了正果
整个夏天我搬不动
榕树和含笑顶礼
云的俯视，山路如牵牛绳
耶稣光之后，整个世界再被密不透风的云遮蔽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的灵魂下坠
只能寻找重复的部分
时间？雪？还是一条陪主人的狗
垂直的落差那里，有嗜血蚊蝇
溜滑苔藓和冲积而下的枯枝
落叶失声，似一群争夺死虫的蚁军
恨不能撕开喉咙呼吸。光的乱影
爬满山坡如父亲花白头发般的托梦
5.
岘山也不高，但它适合你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这里的山也是，在南国鹏城
绝对海拔均不超过千米
而因为滨海，与高原3500米海拔差不多
就算替你把这些山一一登过
羊台山、塘朗山、笔架山、梧桐山
还有大岭古、马峦山和凤凰山
因为你也是喜欢山的，孟夫子
登天台吟“日夕望三山，云涛空浩浩”
在香山又诵“朝游访名山，山空在远翠”
6.
昨日山中有神灵
光一直呵护
有台阶能登能返
偏偏走一段牧羊人的路
雨季过去不久，痕迹处处留
大树搭桥，蜘蛛王织网
毛毛虫的头扎进树皮
最终的路还是回到了石条登山路
正午的毒日挡在头顶。倒霉的只剩下
那一只仰面倒毙的棕色甲壳虫
石头台阶下，被一群蚂蚁军包围
它们啃噬、拖拽，拼命蹬着后细腿
多么生动的浮世绘
我轻按快快门后快速离开
不夺走蚂蚁的盛宴
孟山人，这场景你一定见过
但在你的诗中不见
六
1.
高峰后也不去理想国
一张通票到浅草，孟山人
我要去寻江户时代
虽相差千年，或许依然可以
寻回些他们模仿唐人生活的样子
哦，浅草
秋光
Hokkaido（北海道），日本的东北
高尔夫、温泉、滑雪
樱花、薰衣草、海鲜
他们肯定地说，北海道无淡季
离富良野还有43公里。
稻田绿，槐花开。
白桦树一棵都没醒来。
观音四海普渡
蜜瓜叫青肉，土豆名男爵
此地肥沃道“芦别”
野罂粟、玫瑰
都比不过安静的薰衣草
白桦看够了落英
札幌南郊定山汤溪
云若身轻
泉谷心宁
电影《情书》拍摄地
细雨濛濛混入一群放暑假学生中
幻听小樽情色之歌
（敢问：有没有呼唤藤井树？）
2.
小樽祝津港旧顏不改
這高仓健（小田刚一）电影小渔港
如今更常被提起的是青塚
北海道的道府（札幌市中心）颇有前苏联味道
带五星是其标志
日本人念念不忘的还是北方四岛
虽然二战战败差点丢掉北海道
最老名校北海道农业大学旧址无人记得
札幌名吃长腿蟹记得牢
大阪城，已忘却丰臣秀吉的殒落
也许因为德川家康的雄起
而干涸的护城河曾浸透了血
心斋桥，欢心地亦是伤心处
人类是一个健忘的动物：奈良或京都
牛记得，神户有天堂
本愿寺，一千四百座京都寺庙之一
人们必须从唐门两次穿过
而我本想忏悔并在佛的门檐影下坐坐
“平安神宫”非京都之名词解释
大门里听阿忠外说神社图腾
碎石中素立，苍龙干涸白虎满盈
入手南部（岩手县）生铁铁壶
他们要叫成“急须铁瓶”
煎茶开壶，煮泡自由
我看到了荷花
接受万众瞩目的摆弄、狎玩
欢呼、朝拜。而我
却写不出他们的哀伤
机场自画像
还带着稿子周末还在干活的编辑
会成功避开黄色雷雨
3.
不知道是昏的黄昏
还是清的清晨
七月的一块湿画布
你的样子
不忏悔，并拒绝大赦
风总在经过
它经过山丘和钢筋楼宇时
变得尤其兴奋
而在它的头顶，万刃之上
天空安静，大智若愚
我多数在地上借光行走
饿了么？美团？顺丰快递
风风火火。电梯门关不上，嫌慢
那塑料饭盒塑料袋滴着油汤
垃圾桶满了，俯瞰鳄鱼眼
多么明亮
那些狡黠的阴影。骨头油熬干
记得浴巾裹住夜耻
4.
我看见房顶压在诗人的头顶
孟夫子。而现在
头顶上压得更多了
愈来愈高的水泥钢铁建筑物，毫无温情
压着的还有山，无数座大山
山顶上是黑夜般的黑云墙
你看不见云之心
无形的有形，寂静。但你毋需气馁
晨露收，仰望四十六度
牵手的云、穿裤子的云
白云、乌云、彩虹的云、电子云
故乡的云、闲的云、马的云
流水云、星光云。众云璀璨也么哥
众云璀璨也么哥。云，风之子
浩瀚织锦，无人知道云在看什么
云说，我不说：选择凝望沉思
偶尔，目光停留在墙面
与云天交叉线上，几秒
5.
他的牙疼好些了，晚餐预定
一锅营养粥——鸽子煲粥
啃鸽子骨头时，话题扯到道德问题
工业化生产流水线上，不产蛋的
所有公鸡都要被机器粉粹喂给产蛋母鸡吃掉
我想母鸡们没有感到的道德压力
转移给了我们，蛋没错
饭后，有人提出散步
绕跟前四个街区溜一圈
第二个话题成了转基因食品和杂交水稻
两个关键人物被提及：正面和反面
没有第三面；而第三个话题来得正是时候
三千多期的duang duang三人行
是的，娱乐到底，只要我不烦死您
跟四个街区的气温一样，三个话题
没一个找到共识。我们也没打算说服对方
就像七月里，天下的雨，地流的汗
七
1.
聚散离合，江上的云
兑换杯中新鲜的咖啡沫
空可饮无法打碎
格里格A小调钢琴协奏曲
洛林·马泽尔指挥着自己，护花使者
扭过头。菊瓣的海沟有温泉之水
一些句子我写下来
如砍下的一堆肉屑，或
豆腐块整齐地倒在刀锋边
影子的清醒助长了暑热
一座雕塑连续躲闪
那归功于内省和光
不妨就让太阳直射
不妨再抽走风、抽走阴凉
擦去云朵，水汽蒸干。赤条条
让菌类们也汗流浃背，隐私都晒化
所有的人都在阳光下
找到一个位置
诗人倒下的地方，光随行
一棵树也有生死
孟夫子，诗活在口中
人活着，被越来越多的恩泽驱赶
2.
明天我将回家，母病
一个游子，我魂不守舍
不像孟山人远游后的归去
八月过去了，大街上上学的学生真多
真希望时间慢下来
而雷暴不再顽固轰鸣
3.
像多数人一样，也就是
清口名嘴马东说的那95%中的一个
我出门习惯坐公共交通
而每次回武汉看姆妈
都坐高铁。虽说不太满意
乘务员的服务，他们的委屈和我一样多
末班车赶上了，4号线到拦江路
城市的夜安静如晨，无解
到武汉的车次是G1022，而返回
数字却越来越小成了G1019
难道我走了一条相反的路
病是个错误，我不希望姆妈跟它作斗争
而是和睦相处。没有什么可以战胜
4.
末班地铁等着我，它为我点燃
江城黑夜的一根火绳
地铁4号线：车站到陶家巷十七站
武汉火车站、杨春湖
工业四路、仁和路、园林路
罗家港、铁机路、岳家嘴、东亭
青鱼嘴、楚河汉街、洪山广场、中南路
梅苑小区、武昌火车站、首义路
复兴路、拦江路
中医是稻草吗
5.
武汉中医院，24路公交车直到
唐大夫是肿瘤专家。网上挂号微信付款
预约挂号的护士要求预付一百
方便真方便。救命要紧
六百元开一周的汤药。代煎
心比药苦。下午四点取汤水
秋雨绵绵不绝
6.
“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
李孟佳话由此传开
我眼里却只有黄鹤楼
许是忘了汉阳的古琴台
伯牙为旷古知音子期断弦
难觅知音，知音难觅
荷花远远开，芦花恰似白色火焰
龟山下，独行人
知音寻不得，琴声还萦绕
7.
就承认现实吧
一早去五医院门口买轮椅车
姆妈爱逛的街市相邻
如果不是下雨，我本可以推她出门溜达
米溜粑、才鱼、鼓眼莲蓬
还有新鲜美味的菱角
如今，可怜的姆妈出门难
只能隔窗望望陶家巷的熙熙攘攘
8.
布罗茨基，纳博科夫
译诗能让我暂时忘却姆妈的病苦
科尔恰金十一首、波莉亚科娃也译一组
《学会爱再死去》[3]？
死神时刻都在考验我们每一个
9.
暂停微信，换得一月宁
抄经书（一说练书法）
永芸法师佛光山远道带来《父母恩重难报经》
上录开经偈——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
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译诗，校对书稿
《奥尔皮里的秋天》[4]付梓在即
鹏城的秋天亦步步紧逼
《新九叶集》[5]编后记修订
第十七稿
10.
孟山人，你的理想国是哪里
长安、洛阳？还是梦乡的诗句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拉面再长，长不过月光
和满大街的长腿
八
1
河流，一条真正的河流
才是诗歌的目击者
孟山人，汉水（襄河）见证你
如今还是你的传人
它用气息、味道、河水的音乐
也许还有打湿了鞋子的哲学
你的替身姿态标致
不急不缓，静水深流
不像大山里冲出来的上游那样
奋不顾身。也不像入江口广阔
你有自己的打算：汉水记住了你
汉江的替身——你的诗
每条支流都是一条血管，青色的
无对仗般工整。流水无情亦有情
三人饮两瓶红酒，谈的话题飞扬
辣椒面儿最受欢迎，还有大骨头肉
四川会馆哪里会有奶酪吖
心灵录成了半本天窗般的空白纸
2
哪里的视角好？大淀
被确定高中生下乡插队点
围墙上排书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再教育，好的。一语中的
命名新都城千年梦
3
不自觉地，白洋淀对比汈汊湖
芦苇荡、莲蓬头、莲藕
湖鲜的鱼虾（好肥的一条野草鱼）
顺走门板的收网老汉
无人机拍下了百米高空俯瞰
湿地。飞鸟尽，良弓藏
如今无人识
4
严格安检，确保进入北京
人干净、车干净
物干净。北方油条粗
说话嗓门儿大
嗯，夏天还是光膀子
安检就图一个干净
5
管制刀具、易燃易爆物品
严禁携带过夜
安检员，童叟无欺
免费按摩，前后都摸遍了
6
大力开展植树造林活动
大力推动种草绿化工程
停产、降耗
梦之蓝，大会蓝
7
我们活着
不只是为了遗忘
我们活过
因为死一直在来的路上
8
脚步那么匆忙的人
遇事也一定会内心焦虑
谁又肯停下来真正喝一杯咖啡
记得咖啡和天气的味道
九月还在晃来晃去
也没功夫坐下来好好喝杯单品
这不能怪我。白洋淀的水
你不升上天就都看不见
9
京城呢，一头驴进出都不易
去博物馆还是故宫还是单向街
红酒作用让这些都泡了汤
抄一篇经，再把选题表格填好
平稳地飞，云静止
一条白线似射出的点。无限延长
突然恍惚，这肉身要飞往何处
就像无数次的酒后真言
10
脚下的大别山不是太行山
乌鼠山，终南山
而人造的荫蔽（云也是）只是暂时
星星的电梯里一样叽叽喳喳
流星的尾巴其实是漫长的交好
隐士，我终于说出你的名字
“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
谙熟苍穹，欲萨满通灵
但不是神，而是草药师或者外科医生
有些植物譬如大麻充当了幻觉剂
“永怀愁不寐，松月夜窗虚”
所谓理想，无非修行
或曰修道。避世的生活是道
学而优则仕亦道，殉道者
唯三闾大夫
11
以前的出家人，智者，学者，哲人
现在呢，大腕，商人，富二代
大隐
隐于江湖
12
北方的包子，二两一个
南方的包子，一两四个
天啦，小姑娘喊出了声
大包子，包子的爷爷
九
1
夕阳西沉，我祈祷
对，向所有的神和道，庄严地
难道只有艾略特已预知
“这就是世界结束的方式”
珍爱吧，我的心
时间会一直流血
城市喧嚣，感觉不到疼
孟山人
2
荷叶
你见了，也赞美了
老家用它当蒸菜的垫底
藕或莲藕或藕根
你也见过了，赞美了
湖南湖北人用它可做纯藕宴
莲花或荷花
你见了，也赞美了
文人墨客僧人菩萨用它抒情
可是莲茎或莲秆儿呢
浑身上下布满尖尖的绿刺
那年头有点儿甜味的，都当水果吃
孟山人，其实我更想说
没有莲秆儿
其它都是空
3.
语言的肠梗阻，会导致道的堵塞
还是不会？道不语
沉默是金，禁言是道
关于成功
孔子问礼于老子
其告知“君子得其时则驾，
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
时为道
4.
父母在，不远游
我宁愿永远呆在家里
要是能换取
我永远都在他们身旁陪伴
父母是道
月还是圆了，山上的月
远离虫声；我本希望它再晚一些
甚至一直都不要圆
希望永恒，希望月永远只有树高
海浪也只在上面变换颜色
无声喧哗
5.
空是道
虚是道。香插的槽，莲米的巢
孟山人曰：道是道
名利之间
伟大和渺小（该称其为哲学的技艺即techne）
转换器唯有时间
Gelassenbeit
德语词，意为冷静、自控、安宁
Selbstbehauptung
德语词，意为自作主张、自我决定的思之本质
海德格尔称为“泰然处之”或“思考的展示”
存在是道
巴门尼德主张没有事物会改变
还说感官认知不可靠
因为高尔吉亚认为
感觉是自然物的一种流溢物被人感知
嗯，非存在是道
6.
不务正业者众
诗人纳博科夫？蝴蝶王子纳博科夫？
蓝蝴蝶，诗人名字命名，就是Nabokovia
孟山人，你该跟我，还有他的蝴蝶
一起学习和羡慕他的“超然尘外”
还有一首写于1919年8月13日的诗
Мне так просто и радостно снилось
俄译中：我梦见如此简单又幸福
“我的洛丽塔，尴尬而神秘
隐隐的欲念
她衬衣下方的扣子就这么敞着”
纳博科夫的道是蝶
是洛丽塔。也是我的道
你的道是山水。也是我的道
7.
幸福呢，是道吗？
不知道
盐才是道
昙花在生命的织物表面呈现
烟不是道，道是草原上的野马
或鞭子，雨后的一盆火
雪的季节，朔风织碎屑为帛
汉水几乎要冬眠，它和你一样
思索那些飞舞的错觉
萨特、阿伦特都说
“人是意义的猎手”
这里，道成为一把猎枪
孟山人酒醒处
头戴斗笠，身披蓑衣
独立碎屑的近景
8.
孟山人，你的道亦在路上
干谒自荐的诗句我记得的一句
你给了张丞相
“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还好，你的自尊让你止步于此
蚬山落叶，襄河打霜
河滩上的石头磨得更圆更亮
你终于肯收回心：道是自在
9.
水，洁净、无色、无味
秋天的天空
一片低头的叶
你用水洗、冲、泡、染、浸
浇灌、泼洒；搓、揉、擦、抹
不如投身水
污染再净化，一粒种子冷孵
金、木、水、火、土
白、青、黑、红、黄
西、东、北、南、中
10
1898
Anglo Chinese boundary
No.1
我在沙头角找到这块界碑
119年过去了
哪怕1997年收回了香港
大陆居民还是需要申请特别通知证
抚摸石碑
它发烫，依旧
11
我没有去那座道教胜地罗浮山
而是留在洞背村继续闲聊
但心挂两头：值班的工作电话
更有病母武汉的电话
Wi-Fi不好，九零后待不住
诗的结构无法搭建
社会学只剩下原野调查
猫在你裤管厮磨。对，道是猫
必须等水烧开，等水熟了，古典音乐才响起
或者静姑娘吹几下竹子长笛
植物也必须谈一谈
凌晨3点、4点、5点
喝不惯夜咖啡的人依次入睡
12
而晨色很透亮，二楼的窗醒了
我没等到大哥从老家来电
今年都不想他的电话
姆妈不肯坐轮椅，她需要重新认识陌生的自己
从头学起
只是慢慢长大的肿瘤不会给她留太长时间
我的疼比肿瘤长大的速度快一千倍
我要爆炸
这一切终于开始了
道，我需要停止或者空转
十
1
时间永远都不会准
譬如昨天的早晨和今天的就大不同
每次醒来，都是奇迹
晨曦穿过帘子叫醒我
而梦里我曾轻泣不止
痛恨自己的懦弱
哦，这磨人的生死和幽暗
我其实不太关心那个奖和石黑一雄
这个清晨，阳光里有明亮的忧伤
翻译家高莽老先生昨晚仙逝
享年九十有一。我读过老先生译的阿娃
对，就是诗人写给儿子的泣血长诗《安魂曲》
还有普希金那首家喻户晓的名作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也是先生译作
是的，人们都住在高高的水泥房子里
欺骗自己过着文明的生活
可是文明的涵义和意义又是什么
尊严？自由？是又都不是，那样说太虚伪
文明，就是与自然为伍并自我升华
土地、山川、河流、植物
是的，我与孟山人的哲学观相通
2
死，不可重复的线形实践
不是否定，而是开启
是的，它提示的谜底揭晓
却是人的第二次生
万劫不复
如果我没写下你们认可的墓志铭
此篇即是
这是一个明亮的时代
没有黑暗、影子
是被照亮了么？还是被驱赶？
3
整幢大楼内都是饥饿的人群
人类即刻降低一等
纯粹的杂食动物，牙齿护理得很好
不吃饭会饿、会死
不，除了怕死
我们还很贪婪，但都热爱美好
多么讽刺，世界是一个节日
孤独终老，可这不只是“诗人”的特权
而是诗的！人的！
还有，你怎样老去？感恩地
痛快地，还是干净地……
孟山人，世人有多想随你而去
因为今生只是一个虚幻、一个存在
一个最终被尼采提及的“寓言”
那么，何为不朽
编纂的历史？诗词歌赋吗
还是对死者的回忆、褒扬称颂
流传至今的传说比经典多
4
原来，老纳博科夫早前说过
“你要求的实在太多太多”，有何不妥
谁不懂“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道理
那就让庆典活动继续
摇滚，rocking，rocking
你曾经引以为豪的财富、名誉
都将成为你的对手
幽深的天坑底部如心，等待光的投影
或者点燃意义
让人生之轻重都可以承受
寒露已至，西阳的中年急坠
并且，有些日子只能被叫做大限
我束手无策唯剩下祈祷、抄经
一辈子都那么要强，但此刻
我守着的病母只能躺着，饭量越来越小
不要流泪，姆妈说
为我准备祝福！我跟你父亲说好了
姆妈越来越轻。她想着自由轻盈
而不再恐惧那无垠天际的神秘
5
不谈宗教、不谈禁忌
可以说性，仿佛西江一条地下处女河
人类的秘密通道
性的末日（新创的一个词）来临前
我们早已沦落为时间的难民
死的导演、生的叙事，倒转流年
难道征服就等于交配权
动物的性（交媾沦落也不是贬义词）
携带着爱与否……花开要结果
6
艾略特与荒原（因为匮乏荒原）
奥登和“焦虑时代”（因为渴求焦虑）
孟山人的“春晓”和我——
相隔一千二百七十七年的结党
7
打小有记忆起，姆妈就烧香拜佛
她总是为长辈同辈晚辈们作揖祈福
从没替自己求救于菩萨。她
才是佛子。也埋下我诗心的伏笔
一早我翻开她的照片集
五个孩子里我行老三
还是我给她拍的照片最多，50岁之后的
可我印象中的姆妈，永远都是她三十多岁的样子
那时，我的姆妈真漂亮啊
8
死亡，到底是有还是无
人们只停留在阳和阴
然后成仙得道
无，是仙吗？仙又是什么？
神灵？灵魂？
自然、平衡、清明，且不偏不倚
忍苦、持静、不争
恰如孟山人“愿言投此山，身世两相弃”
又或“依止此山门，谁能效丘也”
长江后浪推前浪
肉身去，精神犹存
“即使死亡来临，并夺走我的眼睛”
9
等待火山喷发还是让一场山火肆虐
生而死，死复生，生生不息
仿佛《山海经》之鲧腹生禹
自古皆有死。而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亦是儒家说
若使命达成，死亡等于一种安息
10
人要走总会有许多说辞
姆妈是最有说服力一种——
“你的三爷喊我过去
总不能让他孤零零一个人在那边”
人神散乱，此刻亦是久远的过去
我就是你，孟山人
也许我还是很多人
世间喧哗，亦是浩然
尾音
槐花黄，举子忙
孟山人，愁绪长
喔，这危险的春天
无声喧哗的季节，让我想起你
孟山人，那空无的功名仕途
让你虚掷多少光阴
涧南园、岘山、襄水……
而唯有超然才是你真正的山水田园
2017.04.15-12.11大涌初稿
2019.05.09-07.23修定
[1]茨维塔耶娃的一首诗。
[2] Minimalist：极简主义者。
[3]诗集名。
[4] 译诗集名。
[5] 拙编（与金重）的诗合集。
